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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居:新生代的农民工生存调查

[日期:2011-10-24] 来源:南方日报  作者:吴永奎 黄键 黄伟 [字体: ]

[提要] 新生代的农民工———一个有着一亿多人的中国社会最大的流动群体,如何表达他们的诉求和情感,如何实现他们的权权利和梦想,又如何在工业化、城市化甚嚣尘上的中国找到他们的未来,是当下中国的一个重要命题。  站在这一维度…

  新生代的农民工———一个有着一亿多人的中国社会最大的流动群体,如何表达他们的诉求和情感,如何实现他们的权权利和梦想,又如何在工业化、城市化甚嚣尘上的中国找到他们的未来,是当下中国的一个重要命题。

  站在这一维度思考,在珠三角、长三角各地“民工荒”之际,我们选择城市化急速推进、农民工大量涌入的宝安作为样样本,在早春2月,走近留守在这座城市的新生代农民工。在我们的笔下,有不事张扬的“90后”图书管理员,有在“脚趾缝”中挣扎生存的洗脚妹,有怀揣创业梦的小老板,有从打工仔沦落为抢劫犯的少年……让我们走近他们,听听他们的打工故事、情感经历、追梦旅程以及对这座城市市的种种期许。他们的故事未必很精彩,但值得我们的施政者关注和深思。

  耳朵上卡着MP3的耳机,手里摆弄着最新款的山寨手机,一头叫人说不出发型的黄色头发……宝安汽车站出口处,20岁的湖南小伙刘振在人流中显得分外惹眼。

  最新出炉的中央一号文件为刘振这个年龄段的年轻打工者们确定了一个身份:“新生代农民工”—————主要是指“80后”、“90后”农民工,这批人目前约占1.5亿外出务工者的60%,大约1亿人左右。

  这是与他们的父辈们截然不同的新一代农民工。没有了父辈离乡不离土的憨厚和勤奋,卸下了养家糊口兼带光耀门楣的责任和使命,这一代农民工活得纯粹而洒脱,更富于激情和梦想。在城市熙熙攘攘的人流中,他们同那些大学生和年轻白领一样,有着同样青春的面庞、进取奋斗的精神和扎根城市的热望。“新生代”,这个充满力量、阳光与锐气的名词来定义他们再恰当不过。

  然而,这又是充满困惑与沉重感的一代农民工。他们因为有梦想而自信,也因为梦想与现实的差距而倍感焦虑,他们敢于在乡间田野上大声宣布自己不再是农民,但在繁华都市的街头,却只能以“城里人”而非“城市人”自诩。他们是漂居在不同城市空间的新的族群,流浪在各个都市的街头,徘徊于不同职业的边缘,而他们的心灵更漂流在城乡之间,纵然有青春为伴,却已无乡可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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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小倩(“90后”图书管理员)

  “我知道自己不属于这里”

  初识李小倩,是在去年底宝安某街道举办的一次企业青工演讲比赛现场。第一个登台的便是李小倩,这个面容清秀、头扎马尾辫的女孩站在台上,面带紧张与兴奋,用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字正腔圆地背诵着讲稿。

  “90后”的李小倩来自安徽,2008年初到宝安,如今是一家企业图书馆的管理员。在同龄劳务工中,李小倩绝对称得上是个“异类”。她读过高中,因家境贫困,在高二那年辍学,来到姐姐务工的宝安。虽然没有取得高中学历,但与许多初中没毕业便离家打工的“90后”相比,这段校园岁月足够让她成为同龄人中的知识分子了。她是一个安静的女孩,她说,父母严格的家教和农村淳朴的民风让她比同龄人早熟,也让她“很保守,时尚不起来”,一身蓝色工衣、一条马尾辫几乎是她的招牌形象,同龄女孩中流行的爆炸头、露脐装、吊带裙与高跟鞋受到她的坚决抵制,即使在深圳燥热的夏天,她也只是在工衣下简单地套一条牛仔裤。

  身为“90后”,李小倩听到过不少对于他们这个年龄段少男少女的议论:个性张扬、缺乏担当、不思进取,等等。李小倩有些认同,“身边不少工友的确很拽,很COOL,不好管理”,但她同时又为他们叫屈,“这样评论不公平,‘80后’也有这些特点,只不过‘90后’表现得突出一点”。

  来宝安两年,李小倩做过两份工:一是超市促销员;一是现在的图书管理员。当大多数同龄人一天8小时在流水线上重复同样的动作时,李小倩安闲地呆在公司的图书馆里或翻阅杂志或整理图书。每天只需上班6小时,她就可以拿到普工通过加班才能拿到的工资。每每想到这些,李小倩便觉得自己相当幸运。

  虽然来深圳时间不长,但李小倩对深圳的感觉却比较复杂。2008年从东莞坐车来宝安,她遭扒手“光顾”,丢掉了1000多元,这段经历让她对东莞“没什么好感”,而在宝安平安度过的日子和这里的繁华让她“喜欢待在这儿了”,但要说出具体喜欢这座城市的什么,她也说不上来。

  复杂的不只是对这座城市的感觉。李小倩时常觉得心里“有些空”,“这里发展太快,总觉得自己跟不上,想找个合适的人嫁出去都难,更别说发展事业”。深圳的高房价、高物价让李小倩觉得,“自己并不属于这里”。

  回家?又心有不甘!

  2008年初在宝安干了不到一周的超市促销员后,李小倩在父母的“勒令”下返回安徽老家,在家的半年时间里她倍感无聊,只想着离开。但家终归是要回的。两年的打工经历让李小倩成熟了不少,懂得了为人处世不能任性,也懂得了人要为梦想去打拼。李小倩没有太多的奢望,只想着一个普通女孩能够想到和做到的,“嫁一个好人,多赚点钱好回家做点小生意”。因为这个愿望,她一直很上进,报考了成人大专学历的物流专业,再过一年就可以拿到毕业证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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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福明(塑胶厂生产组长)

   “想方设法也要留下来!”

  如果以“18岁至25岁”的年龄段来框定新生代农民工,苏福明正好位于这个新生代的尾巴上,但苏福明并不认同自己所谓的“新生代”身份。对于这个2002年来宝安务工、8年都没有换过“东家”的年轻打工仔,你很难轻易将他归入哪一个代际。在他的身上,集中了许多新老两代农民工的优秀品质:既吃苦耐劳,又忠诚于雇主;既好学勤勉,又知足常乐;既关心时势,又为明确的生活目标奋斗不止……

  初遇苏福明,是在两年前宝安区人代会座谈会上,23岁的深圳东方真宝塑胶厂生产组长苏福明以旁听市民代表的身份,侃侃而谈劳务工就业、创业问题。散会后,记者们将这个个子不高、面容清秀的化州小伙围了起来,他一边回答记者的提问,一边很认真地向记者们强调,“要用我的真名,我想出名!”

  一个普通的打工仔走进人代会,并向记者告白“想出名”,这份勇气和坦率不能不让人感到可敬又可爱。苏福明说,这一切都要归因于自己对时事的关注和热心。与一般打工仔不同,初中毕业的苏福明对外界充满好奇,尤其关心时事,同龄人上网只为了聊天解闷,打游戏消闲,苏福明却喜欢在新浪、搜狐等门户网站上浏览新闻,直到现在他仍保持着每天读报的习惯。因为关注新闻,宝安区的大事小事苏福明都知晓,“从报纸上看到区人大征集市民旁听代表的启事,我就立刻报了名”。

  苏福明充分了解媒体传播的力量,他觉得,“如果在报纸上出名了,就会得到关注,个人的许多想法目标就能够早点实现了”。

  苏福明的确有不少想法和目标。2002年,17岁的苏福明初中毕业,“从报纸上看到深圳对劳务工不错”,便来到了宝安,“想法很简单,就是赚钱,做自己的事情”。或许是年龄稍长的关系,苏福明比同时迈出校门的学生打工仔略显成熟,对于如何赚钱有一套自己的思路,“我想在一个工厂一直做下去,做熟了,就一定有出头之日”。

  踏实加上勤奋,苏福明很快“出头”了。3个月后,他跳出了流水线,成了统计员,两年后成了十余名工人的小头目———生产组长。虽然此后,生产组长苏福明再没有升职,同期进厂的伙伴也一个接一个地离厂,但他坚持最初的想法,同时觉得“老板人并不苛刻”,就这么一直干到了今天。

  8年没有换“东家”,也没有成为理想中公司里的重要人物,至今还挤在十几人住的集体宿舍里,苏福明却并无怨言。两月前,笔者和他聊起企业招工难的话题,他说,到深圳这几年,他从报纸上读到、并亲身体验到深圳对劳务工权益的重视,深感自己来对了地方,言语中透露出浓浓的满足感。与大部分频繁换工作的劳务工感受到的对于城市的疏离感不同,苏福明觉得,这里的一切都令他倍感亲切,他决定“想方设法留下来,一步一步来打工积累资金,最后自己出来创业”。

  说创业或许还宏大了些,苏福明说:“只是想做做小生意,这里充满机会与活力,打算在宝安加盟一家凉茶店,加盟资金大约7万元,现在已经积攒了3万多元钱,再过几年就可以单干了。”

  记者手记

  让农民工与产业结构一起“升级”

  与新生代农民工聊天,每个年轻打工仔的务工经历、情感遭遇各有不同,但说起离开的话题,原因则大同小异,无怪乎工资待遇低、生活保障不到位等等。笔者发现,选择离深的新生代农民工中,以20岁左右的流水线工人为主。

  这释放出怎样一种信号?其实,如同任何一个社会阶层内部的分野一样,新生代农民工也因为受教育程度的高低、个人进取精神的强弱以及物质需求的多寡,开始出现分层。受教育程度较高、头脑灵活积极进取的农民工,其生活轨迹往往是向上的,他们的命运与企业的发展,甚至与所处产业的发展,联系得更加紧密,正是这样一群人,将成为未来企业的中坚和“农村包围城市”的主力。

  沿着相反的方向推演,结果不言自明。而令人忧虑的是,恰恰是那些受教育程度较低、缺乏一技之长的农民工,正是当前新生代农民工的主要人群,他们的离去,造就了年终岁尾一轮轮“民工荒”。

  对于这些大量存在、竞争力较低的农民工,宝安有识之士曾以“有什么样的产业结构,就有什么样的产业人口与之适应”论之,诚哉斯言!但笔者还以为,产业人口与产业机构,二者之间不仅是简单的适应和匹配关系,更是一种互相造就、互相提升的关系。当下,经济渐趋复苏,“民工荒”渐趋严重,产业结构调整升级的议题再度提上日程,在加速产业结构升级的同时,依附于旧有结构的产业人口,尤其是前文所述的新生代农民工,也迫切需要通过培训、进修等多种方式同步升级,就地实现知识储备、技能层次方面的更新换代。

  惟其如此,处于新生代农民工群体底层的打工者方能获得向上流动的机会,而当他们成为企业发展的重要力量时,他们才会与企业、与这座城市的命运紧密相连,他们的城市梦才有了真实的根基。(南方日报记者 吴永奎 黄键黄伟 摄影南方日报记者 何俊)


编辑:相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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